卡爾維諾在《看不見的城市》說:「生者的地獄是不會出現的;如果真有,那就是這裡已有的,是我們天天生活在其中的,是我們在一起集結而形成的。免遭痛苦的辦法有兩種,對於許多人,第一種很容易:接受地獄,成為它的一部分,直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;第二種有風險,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學習:在地獄中尋找非地獄的人和物,學會辨別他們,使他們存在下去,賦予他們空間。」
私意以為,更多時候,兩種辦法實際並非絕對涇渭分明。我們既得在「地獄」中低頭生存,但為了開心地活著,又需在內心與之保持相對距離方可暢然呼吸。
人生在世,正如柏楊所說,「就像水泥攪拌機裡的石子,運轉起來後,總是身不由己。」胡蘭成說得更通透:「我格的是憂患。」宋明理學講求「格物致知」,現實狀況卻是對浮世勞生的憂患遠比對「物」的體認來得更親切深刻。張愛玲說得更直接:「痛苦是她的鄉音。」其實,人生的艱難無需此文贅述,也遠比寫一篇喜聞樂見的小品文難得多。
既然「Life is so hard」,所以我們更需要給人生一點兒放鬆,尋找「非地獄」的人和物,才能有足夠的能量去承擔「地獄」的艱難。周作人在<北京的茶食>說:「我們於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,必需還有一點無用的樂趣與享樂,生活才覺得有意思。我們看夕陽,看秋河,看花,聽雨,聞香,喝不求解渴的酒,吃不求飽的點心,都是生活上必要的。」經歷官場沉浮的蘇東坡更直言對「閒情逸致」的渴望:「幾時歸去,做個閒人。對一張琴,一壺酒,一溪雲。」
其實,「閒」之關鍵並非時間,而是心境,因為「靈山」從來只在心中。清代漲潮說好:「能閒世人所忙者,方能忙世人之所閒。」「閒」是從「忙」中偷來的。別人忙得天昏地暗時,你能保持內心的安住,按自己的節奏應對萬物,才能在需要「忙」時有力量去忙。「閑」時儲備能量,「忙」時才能滿血復活。「閒」與其說是一種狀態,不如說是一種心態。據說,當人們在準備毒藥時,蘇格拉底正用笛子學習一隻曲子。有人問他有何用,他說,至少可以在死去前學會它。竊以為,他在死前學會這隻曲子,比那些未學的人更多一份從容優雅,也多一份優越感般的念想。
俄國作家巴烏斯托夫斯基在《金薔薇》說:「誰家有金薔薇,誰家就有福氣。」在他看來,「金薔薇」不是靠千金買得,而是「每見一分鐘,每一個在無意中說出來的字眼,每一個無心的流盼,每一個深刻的或者戲謔的想法,人的心臟每一次覺察不到的搏動,一如楊樹的飛絮或者夜間映在水中的星光——無不是一粒粒金粉。」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印記,一點點鑄就了生命的「金薔薇」。它屬於非賣品,只有內心真正豐富自由的人才能擁有,而「閒」正是平凡生活中的「金粉」,是陶鑄「金薔薇」的最佳素材。
至於「閑」的具體方式實在多種多樣,因人而異。詞人周耀輝寫給陳奕迅的<今天只做一件事>倒是一個非常好的註腳:「發覺這世界永遠太少空間,因此花一天支配一切時間。發覺這世界永遠太曬心機,因此花一天思索一切道理……」「閒」的背後是對生活的堅定熱愛,於簡約中體味生命的平和與溫厚。
如果說「娛樂至死」是我們時代的「宣言」,「工具理性」是這個社會的「宗教」,有時我寧願選擇當個「沉默」的少數人,當個叛逆的「異教徒」。於「閒暇」中探尋生活的藝術,打造屬於自己的那朵「金薔薇」。
編者按:下周日下午十時正,一起期待張莉的下一次分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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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S 圖片來自網上,僅供參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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