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誤會,我說的是禮儀,而不是想呵護安慰你曾錯信他人的一顆受傷之心。 你有想過嗎,在毫不相熟或是泛泛之交的人面前,你忽然坦露身上的疼痛傷疤,這可能是一種不禮貌。
你是否顧及了當時的氣氛?你清楚對方其時的狀態嗎?最重要的是,你詢問過對方有想要承擔你的苦楚嗎?
如果都沒有,你為什麼擅自把自己的痛楚築在對方身上?
那是數年前發生在寫作課上的事情。
來自五湖四海的我們正在閱讀彼此刻意抺去了姓名的作品,其中有些同學分享道,毋關乎文章好壞,是自己一向不太喜歡過於赤裸血淋淋的文章,太沉重了,會有壓迫感。我第一次意識到,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人不喜歡過於坦誠的文字。在那之前,我一直覺得直白是種勇氣,打擦邊球或是用隱喻把事情埋藏起來的人,內心都是怯懦的。我竭力追求赤裸,鞭策自己再勇敢一點,把內心最陰暗的地方都擺到陽光之下,逼其無所遁形,使自己與他者直接面對當中的不堪與黑暗,好等自己縱使窩囊卻是真實地活著前行,而非依靠假面虛妄地存在。
同學仔卻說自己的寫作總是以旁觀者身份抽離地述說或置身事外,以免使自己過於疼痛,也灼傷別人。
他們說,帶著距離,會比較安全及適當。
有時我卻看不懂他們抽像的詩句與文章。
那些文字過於迂迴彷如迷宮,而我欠缺耐性與悟性去了解。
或許這正是他們的目的 — — 把無心之人隔絕在外,免除了打不必要的交道,也保護了心事不被好事之徒窺探。
是一種體貼。
體貼自己,也體貼他人。
有些同學則沒有喜好,觸動到他們的文章都喜歡。
自此以後,我還是依舊寫著赤裸的文字,無法如他們般把心意藏到文字深處,我想自己是個害怕孤獨的人,寫出的字不願就那樣似石頭沉入大海無聲無息,就算不是一開始是知音人也沒有關係,你在你的島嶼或隔岸回我幾句,我也會覺得滿足,誰知道呢,那些字句也許不知不覺會築成一座橋,讓我們在有空時可以互相到訪彼此的領地。而且我想,文字比起說話較不具攻擊及侵略性,不喜歡看的人有權選擇略過不閱,應該不致帶來煩擾。
但我確實學懂了距離的禮儀(也希望別人都學會),我不會讓新相識的朋友看見我甩皮甩骨的樣子,拜託,別人可能一生就只見你一面,你有必要讓他難受或吃不下飯嗎?
年少時我以為沒有人會不喜歡深入了解另一個人,我以為人人都會渴求知道眼前人平和背後的故事,卻沒想過我也應當尊重別人畫下的界線 — — 到這裡就好,我沒打算和你深交,也沒有興趣了解你的掙扎與煎熬。我有我的煩惱,我有我的快樂,我有我的世界,請不要突然揭開你的傷口,逼我為你療傷或讓我成為壞人,我們明明不過是陌生人或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過路人而已。
我曾以為自己把心事全數抖出便是勇敢,別人知道後會諒解以及明白,卻沒有想過對方也許由於不同原因壓根沒有想要理會這許多事情,我只是把自己的一切強加於別人身上。
我的痛楚原與別人無關。
幾年後,和某個朋友偶然相遇,他帶點歉意地說:「我以前其實好少睇你啲文……我覺得好沉重,你最近寫多咗一啲生活逸事,我覺得幾好睇,有時又好好笑,你可以寫多啲呢啲類型,我見啲like都幾多。」
我不再覺得受傷,只是笑說:「因為最近開心咗,又真係遇到啲得意嘢,可遇不可求,隨緣啦。」
但我不是說不要與人交心,不是啊。
只是你要細察對方有沒有這個意思,沒有的話實在不應該勉強別人,然後自己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。
關係從來都是雙向的,有來有往才能平衡而舒適,這樣才會長久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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