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et’s meet(7):帶刺的她

Charis Hung-Life 於 16 小時前發表 收藏文章

相約那天,是個下大雨的日子。
我們約了在咖啡店見面,可惜沒有空位,她在滿是咖啡香氣的店中購買了原豆:「其實我都唔係好識,但係沖啡飲嘅時候內心會好平靜,我鍾意嗰種感覺。」19歲的年紀,總讓人聯想起青春、熱情、活力滿滿,但明顯地,她不是這樣的孩子。我覺得遺憾,但可能與她無關,只是緣於我對自己過去的惋惜。每一個無法天真爛漫成長的小孩,以後的道路總是不易走。

同是路痴的我們,在附近隨意再找了間咖啡店坐下傾談。

「我以前對其他人態度有啲差,成個人比較尖酸刻薄。細個成日覺得自己不被理解,我會諗我唔鍾意你點解要對你好?」我想說,其實她現在還是一樣有個性,有點刺刺的,但並不討厭,是成長中獨有的未被馴服的味道。

「小學嗰時學校有個社工,但唔知點解佢好似訓導主任噉,見到啲人跑,佢會企喺度鬧佢哋。有次去Camp,有個同學倒瀉蘋果汁,又係畀佢狂鬧。」所有同學都不喜歡那位社工。有位同學的家人有事,見完社工後回到課室時狠狠地撕毀了簿子,似乎承受了極大壓力。這樣的一個社工卻要見她,於是她害怕。

「我記得係四年級嘅事,有日lunch time社工叫咗我去輔導室。我好驚,擔心係咪屋企人有咩意外,點知去到嗰時發現媽媽都喺度,我有一種被背叛嘅感覺。」原來她的母親在學校做義工時,把自己和女兒相處的難處和其他人說了,輾轉傳到社工的耳中,便變成了今日的模樣。母親說其實她也沒有特別想找社工,不知她會如此反感,事後向她道歉。

「噉你同媽咪有咩問題?」

「其實都冇咩問題,只係有時態度唔係咁好,或者間中唔想同佢講嘢。」聽上去還真的是很平常的事,不是誰都有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的時候嗎?

「我覺得個社工只係想開case,唔係真心想幫我。」我好奇她為何這樣想,她回道:「我細個係自我意識好強,自尊心好重又有啲反叛嘅人,我感受到個社工係當我係一個不明事理嘅小朋友,唔係真心想同我溝通,佢嗰種假意嘅關懷只係令我覺得嘔心,更加令我覺得,唔係你關心我就代表我要畀你關心。」如是者,見社工不但令她無法放鬆,更成為她的壓力來源之一。

「我好記得第三次見佢嗰時,佢話我可以帶兩個朋友去,輕鬆啲當傾下偈就得,於是我問佢可唔可以唔去?點知佢答我『噉又唔得喎』,從此以後我對呢句說話就好反感。」她還分享這位社工把她的事告訴了老師,有三位主科老師不約而同對她說:「你要對媽咪好啲呀,知唔知?」她覺得受傷,年幼的她很在乎老師的看法,但她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罪大惡極的壞人。

而她有個很奇怪的朋友,不時對她說聽到社工和老師在討論她,害她更懼怕這位社工,連探熱時也會避免排社工那條隊。後來畢業時,這個朋友才承認過去兩年間和她說的事情都是假的,這位朋友素來被排擠,可能為了留在她身邊才講盡各種謊言。「我當時衝擊好大,你以為嘅好朋友原來一直都係講大話呃緊你嘅人。」而且還是為自己帶來很多傷害的說話。

但小學的惡夢還未完。

「我細個係個好內向唔多出聲嘅人,又成日冇辦法專心聽人指示,老師叫排隊集合嘅時候我成日都遊魂噉,佢哋以為我特登唔合作,其實我只係聽唔到。校長好鍾意捉啲問題學生嚟鬧或者傾偈,有次校長搵我,我忍唔住喺佢面前喊,點知佢話我係雙面人同辣椒妹,話我喺學校唔出聲,喺屋企就發脾氣。因為呢件事,當時我就諗,我係咪應該二選一?係咪真實嘅自己唔應該畀人見到?如果見到,係咪就會不被喜歡?」

我完全無法想像,身為校長怎麼可以對一個小孩說出如此沉重的說話。成長中的孩子常常是迷惘的、敏感的、脆弱的,有時我們一個標籤,一句判斷,足以影響他們整個人生。

就這樣,年幼的她沒有遇到有愛又懂得幫助她的大人,她在壓抑中成長。中學時曾遇到位好老師,但人生終究有許多路需要自己行走。「其實我好多時係痛苦大過開心,但呢啲諗法唔可以講出嚟,如果唔係人哋會覺得你有問題。成個社會都提倡要正面思考,一係就問你要唔要睇醫生,變咗好多嘢只能喺心入面發酵。但有時候,其實我只係想同人傾下呢啲諗法,點解一定要珍惜生命?點解一定唔好死?」

大學時她曾焦慮得出現呼吸困難的狀況,去見了心理學家。「我見咗佢四次,我覺得自己好似去咗上堂噉。佢同我解釋好多心理學嘅理論,好似要我一定要跟佢嘅方法改變自己噉。」後來她就沒有再見這位心理學家。「我發覺其實厭世都唔一定要處理。」現在她透過日記和各種各樣的藝術創作慢慢地梳理自己,治癒自己。

聽着她分享時,我總是在想,要是她起初遇到的就是有愛又有智慧的大人,現在的她會不會不一樣?所有帶刺的人都緣於沒有足夠的愛能令他們的心變得柔軟,我是這樣想的。過去的人生已經無法重來一次,慶幸她才19歲,還很年輕,希望以後她能遇見更多「好人」,不必事事依靠自己。

已經成長了的我們,但願我們能成為被年輕人信賴的大人,至少,不要增添別人生活的難度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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