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莉糊濤電影筆記

【電影】

這是一部歲月與女人的電影，描述一位中年女子在街上巧遇自己女兒小時候的好友，方才得知已經斷絕聯繫的女兒依然活在世上，在某處過著自己的生活。十多年前，有人必須選擇離開，十多年來，有人只能選擇沉默，而如今，中年女子獲悉女兒的近況，她也許永遠沒有辦法做好自己的心理準備，但是，她願意嘗試寫一封自白信，將自己在那段歲月裡的心情告訴她的女兒。
熟悉Almodóvar的讀者，也許模糊的印象，這位電影導演是不是好一陣子沒有創作女性人物為主題的劇情片？的確，自從'Volver'（2006）問世之後就沒有這方面題材的作品，雨木覺得Almodóvar相當擅長這個題材，一方面女性人物的外在，例如肢體、口氣、造型扮相，在歲月裡的變化；另一方面人物的內心，情與慾、想事情的方式、生活的態度…等等細節，不僅是有別於男性人物，而且Almodóvar有他獨到的觀察，所以他再次接觸這個題材，值得期待。


【雨木隨筆】

這部片對我來說有一種深邃的哀愁，它值得描寫成故事，的確Alice Munro寫了，它也值得拍成電影，也的確Almodóvar拍了。我們心中總會有一些抽象的感觸，倘若在另一個時空，看見它們被具體化，一則故事、一本小說、一部電影，那讓我們覺得很奇妙，「對，就是那種感覺，真想不到有人能描述出來。」

片子裡的哀愁有一特點，它是一種感覺，而且只有對人才會產生的感覺，對事物是不太容易產生的。我舉個例子，如果一件心愛的衣服被洗衣機壞了，對洗衣機生氣，對衣服抱歉，對自己嘆氣，這些都是會發生的，或者恣意換一換組合，對洗衣機嘆氣，對衣服生氣，對自己抱歉，也都有可能，但是，我們不會哀愁，除非這件洗壞的衣服，是另一個人做的──媽媽。情況轉到人身上，那種哀愁就會發生。人無法總是可以理解我們，甚至體會我們的想法，反過來說，我們也無法控制一個人怎麼想，也許洗壞的第一件使我們暴跳如雷，我們也就真的暴跳了，那麼第二件呢？也許從此以後衣服完全親自處理，我們解釋也好，不解釋也罷，人一定能明白我們？


彼此之間有了疙瘩，在歲月裡流轉滾動，有生命的疙瘩磨出厚繭一般的無奈，甚至幾乎看不見厚繭裡原本是什麼東西，哪來的意外勾破它，鮮血直流，直教人吶喊當初不要發生就好了，沒有開端也就沒有後來，但太難，人與人不斷的發生事情，其中一二就會因為彼此的關係而油然哀愁，就像看著那厚繭，「唔，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啊。」不管怎麼樣處理都是後話，引發的哀愁始終是一個事實。

很多人認為這種哀愁是壞東西，是個不需要理會的事實，它讓一個人意志消沉，活在某種陰影裡，但是比起我們其他致命的壞毛病，那些我們時常對自己說的悄悄話：「壞習慣也沒辦法，我就是這樣的人。」我們也沒有因此被致命了，換句話說，這種哀愁像厚繭一樣跟著我們又有何妨，只是試著和它一起生活而已。


戲裡面Julieta十多年前沒有說話，十多年來保持沉默，我不覺得她在逃避現實。而十多年後嘗試書寫自白信，我也不覺得她在面對現實，那她在幹嘛？她試著和哀愁一起過日子，日子過得不容易但也沒有因此終止，人總是要習慣一些不習慣的東西，比起動輒企圖解決問題的人，我覺得她做得更好。至於，她書寫的自白信能不能化解她和她女兒之間的疙瘩？這就是我一開始提到「深邃的哀愁」，尤其至親之間某些相似的性格，雖然信是寫給女兒，她更像是對一個年輕的自己坦白，這是電影很打動我的地方，好故事無達詁，我感受到她願意坦白自己的哀愁，那是非常不簡單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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