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房客

在不同的社會,大家都好像將「融合」這個概念,有意無意間地灌輸到新成員的身上。「來到我們的地方,就請學習我們的語言,學習我們的文化,學習我們的節奏,學習我們的禮儀......」

移民我試過兩次,所以特別感同身受。我明白適應新環境的難處,我亦明白人生路不熟的滋味。在加國,當地人會用一個帶有褒貶成份的俚語「FOB」來稱呼初來報到的新移民。FOB 是 Fresh Off the Boat 的縮寫,就是「才剛剛下船」的意思,影射上世紀中被賣到北國興建鐵路的窮工人。英語爛得令人可怕的、在公眾地方大大聲說話的、衣著過份光鮮的,統統都是 FOB 的特徵,一概被當地人瞧不起。當自己就是「新房客」的時候,總是潛意識希望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一位「本地薑」。經過多年校園的浸淫,經過無數次被歧視的場面,終於念大學的時候,我會說我已跟番邦們平起平坐。只是日月如梭,才剛剛發現自己已好好「融入」一個社會環境中,誰知已是時候說拜拜。

一轉眼,便是人來人往的鬧市,我站在馬路中央,實在是迷失。可幸,就算我的廣東話中夾雜了多少個英文生字,我始終也是個黑頭髮、黑眼睛、黃皮膚的中國人;香港,始終也是我們的主場。再加上家人這後盾,我終於又再安然「融入」另一個社會。

奇怪是,在這個都市,原來「浸過鹹水」的人反而會更勝人一籌。在好幾場戰役中,就是因為我能瀟灑地說出一口流利英語而贏了一點機會。

其實,有時候,我確實想自己「港燦」一點,但這十年北國的生活體驗,就像個烙印永遠刻在我的身體上。然後,我明白到可能這就是我的特質,所有經歷就在我的創作中自若地表露無遺。看前輩的作品,提及到一位寫作人要有自己獨特的角度才能贏得讀者的歡心;或許這十年留學的生涯,雖然開首有點艱辛,但要是今天驀然回首,卻發現它無形間變了我的財富。

再看「融合」這個大前題,其實只要新房客過得到一般生活便足夠了。說普通話為母語嗎?不妨將它變成一份職業,當一位普通話培訓師,現今香港地大有市場。造得一手好家鄉菜嗎?不妨自立門戶,為我們這被譽為「美食天堂」的都市增一點光。

那天在台北的酒店房無聊地看著電視,忽然出現了一個香港品牌的月餅廣告;當中主旨就是貨品由香港進口,所以定是品質保證。看了才發覺,原來我們的都市可能在他鄉是「上品」的同意詞。想不到這個在地圖中只是一小點的地方,經歷了好幾場近代洗禮後,仍然有著她耐人尋味的魅力。

最近發現專欄多了從其他地域來的新讀者收看。我有想過,我是否應轉轉風格來迎合他們的口味,但最後我得出的結論就是:其實你們是否就是喜歡我原汁原味的文筆?從你們的支持中,我深深知道大家也很接納我這個帶著點「北國風雪」加上「港式奶茶」再加上「護照內不同國家的簽證」混合出來的「雜種」。不要歧視我喔!

-- 侯嘉英
www.brianhau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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