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5

一九九五年，那一年我還在念小學。在圖書館外，遇到一個一九九五年出生的女生，她主動告訴我自己是一九九五年出生的，當她已過了生日的話，今年就二十二歲，是那種十八廿二的芳華。問她知否一九九五年發生何種大事，她二話不說地答「我出咗世」，原來一九九五年出生的女生的世界觀是這樣的。她還未正式工作過，嚮往四處遊歷的生活，最近去過的一個地方，是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沼。她身穿吊帶背心，躺在地上，看着天空，感悟着一九九五以來的人生。
作為半個大叔的我，二十二歲之前最遠只曾去過泰國曼谷，時至今日還未衝過亞洲。她和我的對話很有趣，她說看到太多無聊新聞說要儲錢買樓結婚生兒育女，一畢業就要找一份穩定的工作，有錢時也要儲蓄起來，不可任性亂花錢，否則人生就會極悲哀、沒人愛、沒前途、沒將來云云。對於這些，她嗤之以鼻，還很主動地告訴我，她的戶口存款只有四位數，「上次去南美用咗幾萬蚊，不過我冇問我阿爸拎，係自己補習儲倒架！」

她剛大學畢業，獨立自主，樂天知命。我再問她一次一九九五年除了她出生這件偉大事情之外，還有否特意去找一些她關心的事件。她思索了一會，拿起手機展示數張相片。是她到日本旅行的留影，那是二O一五年到大阪時的印記，當年她二十歲。她說，一九九五年，除了她出生外，最教她關注的，是神戶大地震。發生地震的同一日，正是她出生的日子，一月十七日。
是爸爸告知她的，爸爸說那天的新聞片段不停播着地震的消息，即使他們家有弄瓦之喜，也被那宗慘劇覆蓋了一部分的快樂。她第一個獨個兒去旅行的地方，就是大阪。爸爸常說人要滿足，若果按着社會定律去生存的話，可能會得到豐衣足食的生活，卻未必得到最多的快樂。

所以你爸爸也鼓勵你四處遊歷？我不禁感嘆起來，原來這小女生看透的世事還真多。她沒有回答我，只是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表情，問我一句，「你做嘢搵到錢，但係咪好開心呢？」我故意不回答，思考着是否賺到錢這個問題。我說，我一直有個夢想，希望花兩個月的時間，到南美洲遊歷。然後，我也拿手機看着小女兒甜蜜笑着的相片，也給她看了一次，此刻才發覺，我付不起這個代價。

她看着我，「估唔到你呢個大叔有個咁可愛嘅女女」，然後她「哈哈」地笑了兩聲，再拿出手機給我看。原來她已到過南美洲，在智利Parinacota火山前留影，也到過阿根廷的五月廣場，也到訪了秘魯的馬丘比丘古城，當然那個近年很聞名的玻利維亞天空之鏡，是她展示給我最漂亮的一張相片。我不禁吞着口水，這些地方我都有深入研究過，只能寫在小說《八百後》的最後一站裡。或者我可以鼓勵小女兒長大後能代父征服南美，像一九九五年出生的她那樣遊歷大地，想必也歡喜。
既然她年紀少少已遊歷過大半個世界，我建議她當個旅遊界KOL，開設Facebook專頁，相信貼出那張穿着吊帶背心(雖然氣溫不高)，躺在天空之鏡上的相片，定必能吸到過百個讚好。現在有些年輕人也在做這回事，既可做自己喜歡的事，又可賺到一定收入。不過，她卻把手機收起來，看着前方，突然認真的說，「自己感受世界就夠，唔使要人陪你感受。」

看她拿着數本剛借的書，和我這半個大叔聊了一會。我問她是否定下來找工作了，她拿了其中一本書給我看，那不是旅遊書，而是一本小說，一本關於歷史的小說，不知名作者，不熱門的書本，「等我睇完呢幾本書，再諗下有冇嘢想做，先至搵工啦！」

告別她後，我腦海裡一直縈迴着一九九五年這數個字。不可能時光倒流到一九九五年，但是能夠像她那樣，自一九九五開始就要讓自己活得自在快樂，那樣的人生的確不錯。
註：圖片取自互聯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