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道,顧明思義是通往山上的道路。這條連接石塘咀與薄扶林道之間的小斜路,街道不長,載滿回憶。每一次回到西環,都會走走那條斜路,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拖着那時時興的滾輪書包,就那樣一步一步的,從山腳一直拖到頂端的學校,然後還要登上數十級樓梯,才會來到學校操場。
那條路的斜不是最讓我記得的元素,而是走上斜路的背影,每一個背影,特別是老態龍鍾的背影。小學最後那年的家長日,我最記得的是,來代表見家長的,不是媽媽,而是爸爸。我也記得那是唯一一次由他代表見家長,不知怎地,過程不記得了,卻只記得他走上斜路的背影。
大概,他不會記得曾經走過那條斜路。重遊舊地,看到一位老伯持着拐杖緩緩向上走時,總會勾起那段回憶。我老爸年屆古稀了,尚未需要使用拐杖攙扶的境地,只是身體機能都退化了,頭髮也將近脫光了,能吃能喝,大概不記得山道,但應該很記得西環。
山道對西環人來說不陌生,高聳的天橋能夠為橋下的路人遮風擋雨。巨型的橋墩,由以往的平實灰白,搖身變成色彩斑爛的塗鴉(或壁畫?),我站在橋下抬頭望,反而不太喜歡這種突然如來的彩色,天橋是沉實而平淡的物件,具備單純的道路功能,每時每刻日曬雨淋,卻不知道是否願意披上彩衣。
最接近皇后大道西的一枝橋墩,原本是市民賴以寄託的連儂牆,如今卻已被粉飾太平了,漆面只留下模糊的貼紙痕跡。或者對天橋來說,這曾經被許多人觀賞及用作心靈寄託,甚至是渴望轉化訴求成真的橋墩,才是最值得為它遮風擋雨的,街坊的心願不能被風走,文宣不能被雨淋濕,卻敵不過強行被除下的命運。
盤山而建的山道,幾乎沒有一處是直線。行人道上除了愈上愈斜的石屎路外,更有不規則不定期出現的梯級,從前頑皮及尚有氣力之時,總會和數個智商相若的小學同學,小學雞般鬥快由山腳衝到山上最高點的最上那級樓梯。然後,輸了的人沒有後果,贏了的人只是校服多沾了一些汗水而已。
小學畢業二十年了,重回山道,我走得特別慢。那間小學依舊屹立不搖,後門仍然連接着樓梯,校門有着數個大字,似乎和二十年前如出一轍。只是,我沒有信心去步進校門去,說說自己要探望哪位老師,不能肯定是否有老師記得我,也不確定會否有與我共存時期的老師尚在執教。
與山道有緣,除了是小學和中學時期的學校都在山道不遠處外,也意想不到,許多年後出版的小說,也和山道有關。出版社就叫山道出版社,而她使用的背景相片,就是山道的一角,很熟悉,也很溫暖人心。
我還記得關於山道的一件事,是升中學以後的事。初中的時候我數學奇差,差得會被老師留堂。留堂下課後,我會不快樂地走遠一點的路回家,由原本經水街去搭電車,我會特意繞圈經山道再走去屈地街。
有一次,失落地走到皇后大道西時,遇到一張令我心急加速的面孔,原來留堂遲走,有時焉知非福。後來我特意讓自己的數學變得愈來愈差,留堂的次數多了,特意繞山道而行的次數也多了,但在既定的時間裡,卻再也遇不見想遇見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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