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接到一個電話,是熟悉又有點不忍的聲音。他的聲線跟從前略有不同,沙啞了不少,聽得出他有點鼻塞,有點病徵,在疫情突然失控的情況下,我竟然跟這名很知名的來電者談了好一會兒,我更出自內心安慰他,着他小心身體,最近疫情嚴重,他也一反常態,說多謝我關心,稱自己只是小感冒,身體沒有抱恙。
他是個很特別的人,從前會覺得,這人在孤獨地生存着,在一間狹窄的公屋單位裡,領取綜援,人生目標就是找一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,若然可以當然要聽他唱一首歌,其實只是一至兩句歌詞就好。光合作用女生就是他最近比較喜歡找的人,每次來電都指定找她,而她又真的會耐心聽他說話,有時候她一臉無奈的,但其實這世界上願意聽他說話的女生不多,她是不可多得的善良女生。
這天只有我一人,打着稿的時候,電話響起了。我拿起話筒,就聽到他的聲音。比起以前的進取,他今次來得斯文,語速也慢,甚至有點喘氣,有點咳嗽。在疫情瘋狂逆轉之時,不知怎地我沒有了以前對他的煩厭,反而關心他的身體狀態,若他確診了被送進醫院,或者被送到隔離中心,那他每日依賴的固網電話,也許會成為一種回憶。
我直接叫他保重身體,減少出外,其實這或者變相令他多打了電話。然而,他也許太久沒有聽到別人的關心,聽得出聲音沉了一下,然後他說「多謝關心,我冇事啊。」我說了一句「冇事就好」並打算掛上電話,他卻變得焦急,想我再聽他說些什麼似的。我在沒有別人在旁的情況下,暫緩了收線的動作。
知道我沒有收線後,他明顯快樂了,提升了語速,向我推介他以前發行過的唱片,還很雀躍地說以前的CD市面還有售,每隻港幣一百元,美金十五元,唱片名為《四海心連心大行動》,我認真地聽着,還有用筆記下這名字,不知為何會做這動作,可能有點斯德哥爾摩症候群,雖然他不曾綁架我,但他這些年來的確用着一種方式去綁架我或其他同事的時間及心情。
我在想像,若果他確診了,大概身邊沒有人知道,或者連一個會去關心他的人也沒有。社會也只會把他的確診視為一個數字。當我腦海中出現數字時,他卻提醒我,唱片中最想向我推介的歌是第十二首金曲,名為《勇往直前》,當我以為他要透過話筒獻唱時,他卻主動掛了電話。我聽見由話筒發出的「嘟嘟嘟」,有點無奈地把它放回電話座上。
這個他那天沒有再打過來,通常他都會致電兩至三次,如今我反而害怕他不再打來,而這種狀態,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。記得那天的冷氣特別冷,我在那記電話後,也漸漸感受到那份冰冷和孤獨。
註:圖片取自互聯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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