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課鐘聲早已響過,我狂奔進校門,正要進入課室之時,卻被夏校長截停了。他伸出戴在左手的勞力士,指着上面的指針,一臉嚴肅地向我訓斥「you are late!」我低頭向校長致歉,死死地氣放慢腳步走進課室。英文老師Miss See正在上課,我輕力敲門後再推門內進,說了一句「Sorry, I am late」後走回自己座位,Miss See用眼神要求我快快坐下。
我很喜歡上英文課,喜歡的最大原因,是Miss See。我英文不好,真的只有「I go to school by bus」的程度,偏偏我念的卻是英文學校。也因為我英文差,所以特別多機會與Miss See相處。她只有22歲,大學一畢業就來到學校教英文,完全沒有讓自己休息,也沒有留在外國開拓眼界。她上課時會堅持100%說英文,有着鬼妹仔口音的她,皮膚白晢無瑕,啡中帶紅的長髮是天然的,褐色的眼睛特別有靈魂,笑時會露出可愛的虎牙,長得嬌滴滴,當時只有15歲的我已比她高,若她穿起校服與我一起逛街,沒有人會懷疑她是我的老師。
英文差也有好處,就是會獲得Miss See的留堂時間,那是一對一的,而且她會用廣東話細心教導。我問她中文姓氏是什麼,為何拼音是See這樣特別。她說她姓施,拼法可以是Sze或See,她比較喜歡「看見」。但我說Miss卻有「錯過」的意思,那Miss See豈不是錯過了看見,不就是盲了嗎?
她聽後敲打我的頭,說我正經的學不懂,卻在耍小聰明。我表面上會叫她Miss See,暗地裡卻為她改了一個中文花名,叫小盲。全學校只有我一個人會這樣叫她,她是我的小盲老師。小盲會犠牲自己的私人時間,為個別追不上進度的同學補課。只是,維持一段時間後,大多同學都說找私人補習或要參加興趣班而推卻了,唯獨我留下來,周一至周五,放學後的一小時,都參加她的補課。
我常跟着她念詞彙,她的發音比起地道外籍老師更好聽,只是我資質有限,未能達到她的要求。我最拿手的語句是give out to distribute,中文是施予,我對她說補課是她對我的施予,因為有她的中文姓氏,我英文即使多爛,也記得寫好這一句句子。
我和她從師生關係,漸漸變成朋友。相差七年,原本隔了兩個代溝,但和她相處,卻感受不到那種隔閡。小盲的父母都在外國,她為了春風化雨選擇留在香港,獨居半山區。我家沒有錢,住在唐樓頂層,只是租的,一家五口住在400平方呎的地方,算不上擠迫,但與富裕差很遠。
她的廣東話沒有英文般好,很多時候由我教她一些地道詞彙,例如魚肉燒賣。
「燒賣是不是沒有英文?」
「Shaomai?」
「那是廣東話拼音來的,我想起這拼音很像小盲。」
「Delicious!」
她把最後一粒沾了豉油的燒賣放進口裡,稱讚那是地道美食。
當然,作為富裕階級的她,自幼就在外國生活,若果沒有我為她買燒賣,她也未必會知道有這小食。不過,她並沒有看不起我,或者擺出有錢人的姿態。她很樂意跟我分享生活事,我們會聊很多學校以外的話題,日間在學校保持師生的距離,我與她見面時會點頭叫她Miss See,她會很冷酷的只用眼神回應。
放學後,我會認真地聽她的一對一補課,有時候補課夜了,我會帶她去小巷吃神秘美食。她原來沒有吃過魚旦粉,更不要說吃豬紅蘿蔔,這些東西的確不是有錢人接觸的食物。她夾起魚旦,笑咪咪地看着我,「How do you say that in English?」
我抓抓頭,故意道:「Yudan!」
她用凌厲的眼神斜視着我,用廣東話罵我別想戲弄她,她在外國生活時就在唐人街吃過魚旦,只是沒有吃過魚旦粉,不過魚旦的確沒有直接的英文,只是較傾向使用意譯的fishball。
我看着吃着魚粉的她,長長的頭髮垂下來,深邃的輪廓特別迷人,不知不覺間呆滯了,直至她用手輕敲我的頭,我才回過神來。
她說我看着一個女生吃東西是很無禮的事,她不喜歡吃東西時被人看着。
我向她道歉,整個腦海都是她吃東西時很滿足和幸福的模樣。我今年15歲,再過大約6年後就會大學畢業,屆時我21歲,她27歲,若果我們還是好朋友,也許我能煮拿手的米粉給她品嚐。我又忍不住看着她,她以不耐煩的眼神警告我。我頑皮地向她吐吐舌頭,向她道:「I want to see Miss see’s eating face!」
她聽後向我吐嘈,說了一句「poor English!」繼續低頭吃她的河粉。我雖然被她禁望,但還是不經意地偷望,她的確很Charm很漂亮。我的有限英文裡,大部分都與她有關。
待續...
註:圖片取自互聯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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