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果井字過三關有校際比賽的話,我相信她一定是全港冠軍。我看着紮着馬尾,穿起運動長褲的她,慢慢走過這條我們小時候會一起走的路。我和她認識了超過20年,從大家都是小孩變成大人,各有各生活,也不常見,但每次見面,都總是離不開井字過三關。
「為什麼只是校隊冠軍,我覺得我是世界冠軍。」每次我輸給她,都會揶揄她是校隊冠軍。而她總是不服氣地對我說,她的能力遠不只校隊。她在一個雙職家庭下長大,父母都要工作,更經常工作至深夜才回家,平日就交由外傭姐姐照顧,但姐姐只供她衣食,不照顧她成長。那時候沒有手機也不能上網,在家的娛樂要不看電視,要不找朋友聊電話,意指用固網電話。
她有時會打電話給我,但我是個不諳溝通的人,常常會在電話中製造靜音,曾經長達一分鐘彼此不說話。她後來沒有再視我為聊天對象,反而會約我出來玩,每一次她都會帶一本白色畫簿,兩枝不同顏色的原子筆,然後我們坐在快餐店裡,玩井字過三關。她每一次都只會給我藍色原子筆,而她就會用紅色,她執着地只會畫O。對於她的每一份執着和每一次對奕,我都記憶猶新,我記憶當中沒有戰勝過她,一次也沒有。
小時候我們都看過一個廣告,那些對白幾乎鎖在記憶裡。電視畫面裡有一個穿背心的大隻佬,以一個詭異的笑容看着你,然後旁白就會念出:「 你咪睇佢四肢八達就一定係頭腦簡單,你咁就錯喇,其實佢好聰明架,尤其係玩井字過三關。」我常常質疑,究竟會不會有人真的致電過去,挑戰這個大隻佬。
我們再見之時,大家已經各自成為別人父母,她的臉總是掛着開朗的笑容,而且像從前那樣,還帶着一本白色畫簿及兩枝原子筆。我們在吃飯之前,她要求我陪她玩一次井字過三關。當我再次輸掉時,我又不服氣地問她,「為什麼你這麼厲害,是不是有秘密練兵?」她以一個從容的姿態看着我,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。我湊近她,然後她就在我耳邊低聲說話。
「其實我有打電話去挑戰大隻佬,我玩了一個月後才真正贏到他!」她竟然就是那個會打電話去挑戰的人。我在計算,當時廣告說收費是每6秒一元,而每分鐘就要10元。 那究竟玩一局井字過三關,要花費多少錢。
她如實說,玩一次至少要3分鐘。打電話過去是有真人接聽的,然後會說一輪規則,用電話的9個按鍵作為棋盤,然後按指示輪流按鍵對戰,這與用原子筆輪流填空格的方式相似,但這個電話對戰,每分鐘都在計費。
「每次花費30元去玩井字過三關,你父母收到電話帳單時,不會罵到你上天花板嗎?」我擔心她的童年是否充滿傷口,當時30元可以吃一頓豐富午餐,她說高峰期每日玩5局。
「我爸起初看見電話單時的確訝異,但他沒有罵我,之後還減少加班,特意早點放工回來陪我玩井字過三關。」她憶述這事時笑起來,臉頰的小酒窩顯得特別好看。她父母在收到天價電話單後,才意識到原來一直只顧工作而忽略女兒,後來知道女兒原來很愛玩井字過三關,自此成為一家人維繫感情的遊戲。
「你爸真好,換着是我,屁股早已開花!」我感覺有點不可思議,但我知道她不會騙我。後來我提出再挑戰三局,若三次都不能打和或勝一局的話,這次飯聚就由我埋單。她笑說「那要先說聲謝謝」。長大後的我心思比以前細密,而邏輯推理能力也比小時候強,我很有信心至少能夠迫和她一局。然而,我還是三局皆北,卻心悅誠服地請了她吃飯。
離開之時,我送她乘車。再次經過那條路,她才跟我說這外牆上有九個格,想不到真的會有人用來玩井字過三關,「井字過三關不會有雙贏局面,但可以大家都沒有勝出。」我以為她沒有留意到,原來她選擇在離開時才說。
我當然知道不會是她在塗鴉,因為她的執着告訴我,棋盤上的O一定不會少過X。對她來說,井字過三關不但是她的童年回憶,還是她引以為傲的天賦。雖然這世界上不會有井字過三關世界盃或職業聯賽,但卻為她帶來一個快樂童年及挽回父母關注的雙贏局面。
註:故事純屬虛構,切勿塗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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