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以髮蠟把頭髮弄至如賭神般的老伯,昂首踏進門口。未等他開口,女店員就殷勤地反問他兩個字:「照舊?」然後老伯只是點了一點頭,就很自然走到他熟識的位置坐下來,等待他的午餐。作為聽見這對白,也看見老伯的食客,我在想像,究竟要和餐廳有多熟稔,才能點下照舊這個隱藏餐點,而在人情味失衡的餐飲文化裡,竟然還讓我聽見,原來香港仍然有照舊。
那是一個平淡卻炎熱的中午,時鐘只是11時剛過一刻鐘。我要獨個兒看電影的關係,提早了半小時去吃個快速午餐。這餐店是我喜歡獨個兒用餐,或者代表了麻甩佬(中年漢的俗稱)的小店。一如既往,我走進餐店都會點她的雜錦燒鵝飯,既能滿足我吃燒味的慾望,又能搭配一點火候剛好的滷味。
雖然我幾乎每次進店都會點這一個套餐,但店員不會認得我,因我大約半年才會去堂食一次。也許是不認得的關係,今次的配搭有一個大驚喜,燒鵝部分獲得一個鵝腿位置。一般燒味飯的規距,若要點腿位,要多付至少5成價錢,例如一𥖢燒鵝飯是50元的話,一碟燒鵝腿飯可以要價90元。如今,我的鵝滷組合當中,只以原價獲得一隻鵝腿,要不就是老闆心情大好,要不就是侍應姐姐覺得我還算好看,俗稱「靚仔有鵝髀」。不過,從侍應姐姐看我的眼神中得知,我並不好看。
除了飯,還有湯。這碗粟米豬骨湯真的很清甜,喝得出是真材實料,沒有味精,因喝後不會有口渴之感。這店不會有凍飲,最多只能購買雪櫃內的汽水或預先包裝飲料,在我的角度,專注做好的燒滷的餐店,不會虛耗人手在水吧上。而這個中湯與燒味飯的搭配,也是一個很好的體現。
在座的數個食客都是麻甩佬,當中有兩個是穿着地盤制服的職安真漢子。他們點餐都有一個特別要求,而侍應姐姐也不等他們開口,會主動問一句「多飯?」他們只需點一點頭,餐點上枱時,白飯的份量會比常人多出50%。我聽到其中一個食客對姐姐說,想要多一碗湯,我原以為一個餐只會配一碗湯,姐姐會斷然拒絕。
豈料,姐姐卻拿了他的碗,再走到廚房叫人再盛了一碗滿滿的湯,還有新的湯渣。中年漢接過湯後也連聲答謝,我認為他也預計了姐姐會拒絕,但如此一來,卻又獲得額外新湯。我正想測試叫姐姐為我盛一碗新湯時,在瞄了那個中年漢一眼後,就收回正欲說出口的測試,專注地吃我的燒鵝腿。
當我咀嚼着那隻鵝腿的尾部時,一個昂藏六呎,腰骨筆挺的老伯走進店內。只穿一件白色T-恤的他,簡樸的衣着搭配一個All Back髮型,予人一個印象深刻又型格非凡的感覺。他甫進店,剛才招呼的我侍應姐姐已向他問了一句「照舊?」,然後我咬着鵝腿呆滯地望着老伯,拜倒在他那神采奕奕,威風凜凜的姿態下。
究竟一個人要重覆光顧一間餐店,而又要重覆點同一份餐多少次,才會獲得店員主動問是否照舊這句說話。在我心目中,我只記起《八百後》裡,森叔的深呼吸餐廳應有這種設定。但那是虛構的,只是想不到現實中會有這種場景,故此我也將之鑲在我的記憶裡,也化作文字,並會發起徵稿,看看在如今的香港,是否仍有照舊這種餐店與食客之間的默契。
老伯坐下來不久,侍應姐姐就捧來他的「照舊」。我偷望了一眼,那應該只是燒鵝飯,並不是隱藏餐點,也沒有特別給予他鵝腿。我雖然沒有照舊的待遇,但我總是認為,在姐姐的心目中,我的好看程度比起老伯高,但比起能夠再叫一碗湯的中年漢,卻仍然有一段距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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