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聲的秒針 - 紫蜜語

無聲的秒針在家中的掛鐘上滑動着，這種無聲，對我而言，是一種無聲的示威。

吃過早餐後，病重的我如一條蟲般回到床上蠕動着。睡房內無特別之物(老公熊給遷移了)，焦點自然落在睡房外……家人都不在視線範圍內，而一個比較生動的東西，就是掛在牆上的一個圓圓的時鐘的一根長長幼幼的秒針。

這個秒針似是隨着他的滑動，勾着我的上衣，領着我越過了時空，回到了十多年前。

我仍在床上蠕動着，倚在枕頭上，雙眼微張。家人們呢﹖全都外出了﹖廰內漆黑一片，應該是全都外出了。
在之後的數秒，我專注地看着廳內牆上的舊時鐘。「滴答、滴答、滴答」。今天不用上學去，就休息多一會吧。「滴答、滴答、滴答」只是數秒，卻讓我仿如過了十個大暑假，輕鬆自在，如活在夢想中的生活。也許，也是因為發高燒，才達到這種境界﹖但是十多年前的當天，那種休閒，今天令我回味無窮。

隨着家人走過阻擋了視線，我瞬即被帶回到了十多年後的現在。

我在床上蠕動着，又想起了一些情景。

「衝呀﹗還有兩分鐘﹗」一個我在一個走廊上跑。「哈哈﹗我沒有事﹗」另一個我在回答別人的問好。看着腦海中的這些我，我開始生氣，把憤怒的目光投射至秒針。其實，我又怎能怪秒針呢﹖於是，我開始生自己的氣。
往日的我，簡單而言，好比一個戰士。無數的敵軍在前，而被委派當先頭部隊的我，當然也會為國家抗敵。為求完成任務，就會捨身，完成使命。當時若問我有否後悔，我一定會說沒有。可是，今天卻令我打從心底憐憫自己起來。甚至，我後悔了當上戰士。

我看着秒針，過往當戰士的每一秒，意義何在呢﹖一時之間，我給不了自己答案。沒錯，我殺敵無數，為國效力，但是，意義何在呢﹖這是捨已救國，卻忘了自己也只是人。當年，病了至少三場，可是，都是無休止的為國捨身。跑，趕，追，殺，甚麼都做過了。無視身體發出的警號，一個字，衝﹗忙，成為了我當年的一種習慣。

忙，自然積勞成疾。於是，產生了惡性循環。忙，病，忙不了，再病，……勞勞碌碌，又過了一年。除了啞子吃黃蓮，也真不知道意義何在。
在床上蠕動了一會，我想到︰「也許總是要找一些事做吧。」大概是職業病，習慣了忙，儘管今天懸掛八號風球，不用上班，但是看着秒針滑過的數秒，我也感到一些不自在。

從前，秒針在舊時鐘滴答滴答地過的時候，我不會感到生氣。但是，現在秒針平靜地滑過，我卻生氣，生氣着自己過住的生活毫無意義。在努力尋求生存意義的時候，竟然全都是忙，用喧囂來填充一切的縫隙，甚至現在病重了，也不懂得放鬆自己緊張的神經。

在今天的早上，我看見時間過了數秒，同時又好像聽到了舊時鐘的滴答滴答聲，眨了眨眼，還是新的時鐘。無聲的秒針仍在無聲的示威，在諷刺着這個患有職業病的人……噢，也是患有傷風，在發燒的人。